我的喉結手術經驗

身為一名跨性別女性,約莫從國小高年級開始,我就非常害怕變聲與長出男性第二性徵。幸好個人睪固酮水平天生較低,進入青春期的時間較慢,因此長出喉結的時間比較晚,也相對沒那麼明顯。但每當我抬起頭來,還是看得出來有喉結,而我為此經常感到焦慮,長年都不敢在人前抬起頭來,包含仰望天空。

我自己早在高中就拿到「性別認同障礙」(GID,現在改稱「性別不安」)診斷,接受賀爾蒙治療也已經好幾年了,但這些干預並不足以讓喉結消失。然而,任何侵入式手術都相對於賀爾蒙治療價格較為高昂,外加台灣的全民健康保險並不補助這些項目,因此資訊也相對不是那麼流通。

由於目前網路上比較少相關訊息,很多相關資料都已經年代久遠,外加錯誤訊息太多。因此,剛做完喉結手術的我,決定來做一些簡單的資訊普及,讓大家更充分了解相關資訊。

一、「喉結」是什麼?

喉結位於甲狀軟骨(thyroid cartilage)上 ,是人體最大的軟骨,左右方共有兩塊翼板,如同打開的書本狀,形成甲狀角(thyroid angle) ,而在甲狀角的頂點則為所謂的甲狀凹痕(thyroid notch)。 在經歷青春期後,由於體內睪固酮(testosterone)分泌,會使得甲狀凹痕變得更大更寬,因此在外觀上形成明顯的凸起,也就是俗稱的「喉結」(Adam’s apple),通常被視作男性的第二性徵。

這邊要請各位記得兩件事:1. 所有人都有睪固酮分泌,只是水平高低有所不同。 2. 理論上所有人都有喉結,只是睪固酮水平較高的人會較為凸起,所以男性喉結通常比女性明顯。

二、要如何消除喉結?

要消除喉結必須進行喉軟骨整形術(chondrolaryngoplasty),也有人翻譯成「甲狀軟骨成形術」。chondro-是一種prefix,意思是與cartilage(軟骨)有關的,laryngo-也是一個prefix,意思是與larynx(喉部)有關的,而-plasty是一個suffix,意思是與plastic surgery(整形外科)有關的。

因為這個字實在太難唸,所以更常見的稱呼是tracheal shave(削氣管),或是俗稱Adam’s apple reduction(喉結減積術),不過前者的稱呼實在不正確,因為根本就沒有動到氣管,而是削掉甲狀凹痕上較為凸起的部分,使喉結變得不明顯。

三、喉軟骨整形術能改變聲音嗎?

當然不能,因為聲帶位於喉結的後方,而喉軟骨整形術並不會碰到聲帶,要改變聲線必須額外進行嗓音治療或聲帶手術。由於我本來睪固酮水平就較低,天生就是女性聲線(沒有練過,也不是偽聲),所以就沒有動聲帶,這部分我就比較不了解。

四、術後會不會痛?

我個人經驗的話,術後第一天患部確實會痛,但只要醫師開的消炎藥止痛藥照實吃,隔天起床就好了。我前三天吞嚥跟說話會有些痛,三餐都只能吃粥跟麥片,但三天後就能正常進食。一開始聲音有些沙啞,而在一周之後,講話完全正常。 整個手術過程中,我覺得最痛的是拆線的時候,但現在大醫院主要都用人體可吸收的線材,只需要把兩端線頭剪掉就好,拆線用不到一分鐘。

五、哪裡可以進行喉軟骨整形術?

只要是國內核可的喉科、耳鼻喉科、整形外科都可以做喉軟骨整形術。幾乎只要是大醫院,通常都有醫師在做相關的手術,有些小診所也有在做。選擇大醫院的好處是,若妳掛號的醫師沒有在做喉軟骨整形術,可以幫妳轉診給同一個醫院系統內(長庚、榮總之類的),有在做相關手術的醫師。

不過我個人建議去耳鼻喉科動刀,而不是去整形外科動刀,不僅價格就差很多,通常耳鼻喉科醫師對於喉部手術本身也比較專業,是其專業領域,諸如甲狀腺結節、息肉、腫瘤或喉癌之類的處理,而且很多喉軟骨整形術的技術都是從甲狀腺相關手術演變而來的。

六、喉軟骨整形術價位落點在哪?

我自己是於2022年8月在高雄長庚喉科做的,選擇局部麻醉,總共只花了九千多,即使加上複診費用也沒超過一萬。選擇全身麻醉會花比較多錢,如果沒有很怕痛可以局部麻醉,何況手術時間不到兩小時,當天馬上就可以回家,更多只是心理上對頸部開刀的恐懼。

目前還有經由口腔進行的達文西手術或內視鏡手術,從口腔進入並不會在外觀留疤,價位較高。

只是就算直接開在頸部,醫師也會開在皺褶處,本來就不會很明顯,只要做好術後疤痕護理,不用單眼相機拍根本就拍不出來。

七、為何術後還是不夠平?

請記得,理論上所有人類都有喉結,一般女生也會有喉結,更何況部分順性別女性也有較高的睪固酮水平,只是沒有像多數跨女或男性那麼明顯。手術的目的是「讓喉結不那麼明顯」或「讓頸部曲線在一般女性的平均範圍內」,不會讓妳的脖子變成完全平的。

八、疤痕護理怎麼做?

術內一周飲食一定要注意,不要吃刺激性、太燙或太硬的食物外,可以多吃地瓜葉等深綠色蔬菜補充維他命,且補充蛋白質很重要,但不可以過量,避免肉芽組織過度增生,形成凸疤。同時也絕對不可以碰到水,可以用生理食鹽水+棉片清潔。至於洗澡時,則可以貼上防水貼片,連鎖藥局就買得到。

大概兩周就可以拆線,而拆線後每天都做好防曬跟保濕,並且使用矽膠貼片、矽膠凝膠或美容膠帶三個月到半年。目前的醫學研究認為矽膠產品的除疤效果優於美容膠帶。矽膠凝膠每天早晚都要擦。而矽膠貼片一小塊就能重複使用一周,只是每天都要清洗陰乾。若很在意術後貼著東西,也可以使用絲巾,還能達成物理防曬的效果,但切記要透氣。

結語

除了跨性別女性身分外,我同時也是一名女性主義者,過往女性主義理論總告訴我們要「愛自己的身體」,說「女人的身體不是只有一種樣子」。不僅許多基進女性主義者強烈表態反對美容手術,而Janice Raymond還曾出版過一本書《變性帝國》 (The Transsexual Empire: The Making of the She-Male),主張跨性別接受醫療干預是在延續性別體制。

以前的我也會感到有些掙扎,特別我身處的時代,所謂的「身體積極」(body positive)概念非常受到歡迎,即使是支持跨性別的女性主義者也未必支持隆乳等美容手術。而在國家政策上,好比在「性別確認健康照顧」(gender affirmative healthcare, 包含賀爾蒙治療、生殖器手術)全額或一定額度補助的國家,喉結手術跟隆乳手術也經常沒有被列為補助項目,而是被視做一般的美容手術,需要由個人自費處理。

幸運的是,我讀過Kathy Davis《重塑女體:美容手術的兩難》(Reshaping the Female Body),東吳大學社會系的張君玫教授有翻譯成中文。讓我理解到,與其追求某種「政治正確的女性主義反應」,不如傾聽女人的聲音,在批判壓迫女人的體制同時,學會去尊重女人的選擇,並提供她們所需的充分資訊與法律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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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ylvie

註:照片來源自網路

是否能有坦誠相見的一天?

「你阿公手術後每天都在哀聲嘆氣,我們兩個都足艱苦你知道嗎?阿嬤每天和他待在一起,辛苦到要死掉了。」阿嬤說,「你最近都待在學校不來看我們,是跟姐姐一樣交男朋友了?沒有?我知道,我只是開玩笑,你向來是最乖的那個。」
「昨天你阿公說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看孫,唉,他一個大男人變這麼頹喪,整天想這些……我也什麼都不想吃,一直想到你阿祖說人到了不吃五穀時就是一種預兆,就要……」
阿嬤低聲訴苦,難得很疲憊似的倚在車子的椅背上,我不知所措的應答。那些話語在心裡不斷縈繞糾纏,因為其中穿插的特定字眼,心底很快地閃過彆扭的情緒。有點不習慣地牽起阿嬤的手、發現她瘦了好多,那點不適馬上被對他們身體的擔憂遮蓋過去。

能夠這樣任某些字眼帶過而不起波瀾,是上大學、稍稍從家庭中脫離後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們家是維持著緊密卻不親近的關係。
我們習慣在每週日聚餐,到場時總要照順序喊:「阿公阿嬤、阿伯阿姆、姐姐……」。堂姐可以姍姍來遲,不耐撥開阿嬤拉起的手;堂妹可以冷著一張臉,用「隨便」來堵住阿公的問話。但我不行這樣,我是夾在中間、資質平庸又不討人喜歡的那個小孩,只能盡量微笑,把偏低的聲線拉得像普通女孩一樣又高又甜,適時裝傻應和,在那一整天中扮演合格的孫女。
當過老師的阿嬤偶爾會像認可學生一樣,頷首給出幾句讚許。「妳最乖,最聽話」、「妳都不用人擔心。乖乖的,不會做出格的事」。即使如此,我大多時候還是做得不夠好。很有責任感、主動擔起養親責任的爸爸也不滿意我的表現,在我因為壓力遲遲不敢撥電話慰問長輩時說我「不孝」。我想大概真的是那樣吧。

每次看到阿嬤盯著我微蹙眉頭,聽人用「不孝」形容我時,我都想著:啊,我這輩子都不該說我是什麼。
我要把這事帶到他們走之後。可是想到他們會走,我又感覺胃裡一陣翻攪。我似乎總以為生活會維持這樣,見到一樣的人,說著差不多的話。放不掉又掙脫不開,淋浴時迎著澆下的熱水在浴室唱著「總有一天我要遠走高飛」,歌放完後也只是擦乾頭髮再度步入日常。

有些人說:他們如果愛妳,就會接受真正的妳。離開家裡幾年吧,再回去時就會被好好珍惜,大不了就是斷絕關係。
但我做不到。不敢做、也不會做。我想都不敢想。

我其實很想要染小美人魚一樣鮮豔的紅髮。想要什麼也不顧慮的說話,想要自己跑去沒去過的地方,想在雨天跑去海邊,和不認識的男女在街上擁吻。想要和我愛的人結婚,從「我沒想過我能結婚……」開始,在親友注視下哭著致詞。
我很擅長幻想,上述場景都變成課間撐著下巴冒出的白日夢,在我青春期望著窗外時,一樣樣的在腦海裡浮沉、閃著我一輩子無法企及的光彩。我最大的叛逆,或許是我身為同性戀/雙性戀的事實,因為那無法改變。

我十四歲時開始懷疑自己並非異性戀。
半夜難以睡去,獨自窩在漆黑房間,偷偷地在鍵盤上打下「同性戀、LGBT、女同志」這些字眼,搜尋平日不會輕易看到的文章和影片。螢幕藍光在昏暗房間裡明明暗暗,我感覺自己好像快從這逼仄空間墜到什麼未知的地方。不知是因為白天眼前總晃過同儕開始發育的身體,還是因為看見同學們開始以男女劃分彼此,我察覺到我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我覺得我和大家不一樣,卻不曉得我是什麼,我猜我「非常人」,可若要武斷的稱自己是女同志,似乎又有哪兒令我卻步。
那時的我亟欲找到歸身之所,總焦慮地問自己:「到底是不是?」,沒有人能給我答案,我也遲遲不敢接受那個隱隱浮出的答案。我相信我若真的是,會在事跡敗露後被趕出家門。

高二時一個延燒全台的契機,讓我明白家人對同志的態度,是2018年九合一公投。在那之前我還能若無其事帶過話題,那幾個月避無可避。飯桌上那麼多不經意的惡言,他們激動地說著嚇人的話,他們肯定沒想過現場坐了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小孩。剛開始我感覺胸口窒塞得嚥不下飯,只能轉頭面對電視,讓他們的話語被擋在腦後。後來實在是聽了太多——學校、補習班、餐廳、才藝教室、電視、手機、路上、廣告——似乎所有人都在吶喊「同志不配結婚。你們會下地獄。你們這種人要一輩子孤苦終老」。

公投結果出來的隔天,家裡安靜得很不尋常。媽媽難得去廚房洗碗,爸爸看著新聞,幾不可聞的笑了一下。「這就是現況。」他說。我突然被他的語氣刺激到,啞口無言,半晌後哭了出來。那些日子聽到的每句話、所有的荒謬和無力,全迸發而出。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我以為這些險阻是有盡頭的,如今卻證明了祈禱之後不見得是曙光。我鼓起勇氣說了那天的感受,解釋這場公投的不公,換來一句「你幹嘛那麼激動,又不干你的事。」我知道他其實在探究:「所以你真的是gay嗎,不然你為什麼支持?」

那年年末激烈碰撞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同志們默默的結婚了,我上了大學,加入致力於性別平權的學生團隊。我選擇性地和家人分享我的生活,沒告訴他們我去年交過一任女友,學到一見鍾情和經營關係的差異。也沒說我是女性主義者,今年花許多精力籌辦月經展覽。忙於課業和活動的同時,偶爾接到「阿公住院」、「阿嬤消瘦很多」的消息,回家時發現他們的臉和我印象中已經不同。我因為這種變化感到恐懼,消亡和離去的課題似乎在我收穫喜悅的同時正不斷地迫近。家庭中的我、感情裡的我、做性別的我……這些不同面向的我,是否能有坦誠相見的一天?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坦誠」究竟是好是壞。

零碎的、沒有邏輯的講了這麼多……我或許只是想說:這是我,這是我的家庭。我想要當個好女兒、好孫女、好學生、好人,但有時不論我怎麼努力,都還是個不肖女。
我今年二十歲,這是我身為女人和性少數,成長至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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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苔絲(Tess)
國立中央大學在校生,全家都是文組人。
俗爛地喜歡文學、藝術、音樂、電影,也喜歡馬和雨天港口盤旋的黑鳶。
如果要用各種標籤來表達自己的話,目前是20y/生理女/雙偏同/H偏P/單身/女性主義者。
註:搶到安溥演唱會ㄉ票!我好快樂RRR

那些大人說不要教的性教育

每一次看到有某些「大人」在爭吵性教育不要太早教,因為孩子學了就會去嘗試的時候,我都很想對他們大喊「你們以為學校不教,小孩就不會從別的地方學來嗎?」,一直把人幼體化及單純化,大概是性教育最大的阻礙吧(嘆氣)。

八年級的我,今年已經接近三十歲了。在二十年前,我還是國小生的時候,台灣上網要用撥接的、手機是按鍵式的,也不能上網,在那個我還被大人認為是「懵懂無知」、「單純可愛」的小孩時,就已經會不小心點到色情網站,看到十八禁的內容或影片了。或者國中的時候,雖然學校會把像是漫畫的東西列成違禁品,但總是會有同學有辦法把成人漫畫帶來學校,然後把有性器官的頁面傳遍全班,或是直接貼在窗戶的玻璃上,引來同學們一陣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那是我的童年,學校沒有教的,我們都不小心知道了,而且沒有人會告訴我們那些內容是不是正確的,我們也不可能主動去問,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是大人禁止我們看的東西。但越是禁止,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只是會更想突破大人的禁止而已!(迷之音:未滿十八歲要買十八禁的小說,就去申請一個滿十八歲的帳號,這種事我也是做過,哈!)

2022年的現在,網路的使用非常方便,且幾乎人手一台智慧型手機,兒童/青少年能夠擁有自己的手機的年齡也下降了,要上網取得資訊都比以前方便許多,但同時也讓兒童及青少年更容易接觸到那些「大人禁止小孩」看的東西。小孩接觸的資訊量遠比家長想像的還要多,就算限制家中的電視、電腦或是手機,也避免不了他們的同學會分享跟性有關的東西。其實孩子們很聰明,他們會利用各種方式找到家長不想給他們看的東西。比方說跟我小時候一樣,去創造出一個滿18歲的帳號,使用網路的身分證製造機。我甚至聽過有小朋友在放學後去手機通訊行使用試用機,瀏覽各種他們好奇的人事物。

如果家長們還是以為「不要教就不會有事」,就是最有可能出事的原因!因為當沒有人告訴孩子們到底哪一些是正確觀念的時候,他們可能永遠會覺得A片裡的都是真的,甚至把那些實踐在他們的生活裡。好比他們因為看了A片學會跟別人進行性行為,卻可能不知道什麼是安全性行為。因為有「大人」覺得他們還太小了,還不用學性教育。

某次我去聽一場跟性教育有關的演講,現場有聽眾是學校老師,他分享了小六的學生就會說出跟性器官、飛機杯、A片、性行為相關的話題。而那場的演講者是青少年精神專科醫生,她說她曾經遇過最小的是國小二年級,就會提出類似的問題。這位醫生後來也分享了她曾經遇過國小生問她有沒有看過當時火紅的「小夫我要進來了!」的影片(其內容與肛交、偷窺有關),她認為小朋友不一定是帶著跟性有關的角度,很多時候是好奇、同學們都看過了,為了有共同話題,甚至是獵奇的心態。她當時舉這個例子是想建議家長,如果發現小朋友在看這種跟性行為有關的影片,應該保持相對冷靜、淡定、誠懇的態度,不應該直接責備或是直接禁止,可以詢問小孩從哪裡看到?看完之後有什麼想法或感受?甚至可以邀請小朋友一起再看一次,一起討論裡面的內容。如果只是一昧的去禁止孩子不准做哪些事、不能看哪些東西,而不告知原因,有時候會造成反效果,既然遇到了,正可以把握時機做機會教育。所以與其不教,倒不如早點教,讓孩子們知道做這些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再決定要不要去做這件事。

如果覺得性教育很重要,但自己身為家長或老師又開不了口,也可以尋求專業人士協助,也可以找一些專業組織或機構的資訊,像是衛福部的「健康九九網站之青少年好漾館」或是勵馨基金會設立的「Aher性/別教育體驗中心」都有提供相關資源。

還記得幾年前,我回國中母校講了一場多元性別主題的班級講座,最後我問了班上的同學們,如果還有機會,他們想聽什麼主題的演講,只要跟性或性別有關都可以,比方說A片、同性戀,或是其他相關的主題。印象很深刻,當時只要我講到「A片」的時候,台下的幾個學生就會默默露出興奮的表情,然後就會聽到窸窸窣窣的笑聲,他們大概沒想過竟然會有講師在台上講那些他們都偷偷看過,都是不能讓老師知道的事吧!如果有機會能跟國中生用A片談性教育,想必會是很有趣的經驗!(畢竟沒有完美的教材,好的教材跟不好的教材都有它們的使用方式)。

既然我們也曾經是孩子,也曾經偷偷做過那些大人不准我們做的事,就應該能理解孩子的好奇心。而身為快三十歲的我,應該可以稱自己是一個「大人」了,我只是想說:性教育永遠不嫌早!畢竟那些孩子們看過的成人漫畫跟成人片說不定都比我們多了(笑)。

作者

阿輪

一個在偏鄉地區工作的上班族,喜歡小孩,學了一點點畫畫跟一點點性別教育。

在教學現場看見的性別傾斜

「老師,你會不會覺得女生比較笨?」孩子眨著晶亮的雙眼,童言童語的抱怨。孩子的偏見的反映他所接受到既定的印象,這類的疑問不僅問自稚嫩的孩童,放眼網路論壇與社群媒體,也不乏「女生學習成就不如男生」等論點。明星高中的男女比例不均,高薪階級的男女比例失衡,凡此種種現象都讓人不禁想問,女性在學習過程中是真的處於弱勢嗎?看似平等的受教權裡,女孩的競爭優勢究竟是如何失去與被剝奪的呢?我無力解答這樣龐大的疑問,只能就自己教學的經驗提出一些觀察。 

比較乖

A是乖巧安靜的學生,在喧鬧的小學課堂上,A的安靜與順從是很容易被老師所讚許和增強的特質。但往往也很容易成為老師忽略的對象。調皮搗蛋、未經舉手就直接發言的孩子,常因「違反教室常規」而被責罰,但他們總能直接吸引老師的注意,他們的學習困境往往也比較及時的被處理與解決。反觀像A這樣沉默的孩子,慣於隱藏自己的學習問題,他們在教養過程中長期被暗示最好保持沉默,刻板「乖」的印象鼓勵他們以消極的態度應對課堂活動,常規的要求變相的暗示他們掩藏自己的疑問與不解。只要不發聲就保證永遠不犯錯,只要不提問就保證永遠不出糗。於是A從偶有的閃神,逐漸延長為長時間的放空,在沉默中將自己與學習與思辯的活動隔離開來。他們在一次次學習的挫敗中失去自信,似乎又更坐實了「不聰明」的指責。

像A這樣的情況也有可能發生在男孩身上,但就我個人所接觸的案例中,女生的比例著實比男生多。也許是因為當男孩過度沉默安靜時,社會輿論氛圍會給男孩與他的家長施加壓力,家長也較積極矯正,要求男孩表現自我。但同樣特質若是表現在女孩身上,傳統教育反而會鼓勵或讚許這樣的特質。因為她們的沉默不會造成團體的困擾,且被視為是服從團體紀律的展現。反之勇於表達意見的女孩,反而往往被貼上「爭強好勝」的標籤。

有時我會特意為那些孩子製造發言的機會,鼓勵她們體驗參與討論的樂趣,提醒它們即使答錯的經驗,都比沉默疏離更珍貴。希望她們能瞭解無異議的妥協,並不能為自己爭取到和諧。了解女性的價值也無須建立在他人的認定上,無須犧牲自我的意見,以求體貼別人的心意,同樣社會也應該學習怎樣接受勇於發聲的女性,不再以恬靜與體貼作為女性美德的標準,欣賞思緒調理明晰的女孩。

老師!她要請假!

空著的座位已經持續好幾週,無故缺席本該通報中輟的,但因為孩子每天都來幾個小時,似乎以遲到早退的方式,規避「連續三天」未到校的中輟定義,成為行政與法規無法保護到的漏網之魚。孩子雖無中輟紀錄,但長期零碎且片段的學習,已是不折不扣的失學者。長期缺席的案例看似特殊,但在數十年的教學經驗中卻遇到不只一次,孩子請假的原因不一,但大多有著類似的面貌與命運,在經濟較艱困的學區尤其嚴重,他們有時是因為農忙,有時因為必須照顧在家重病的長輩或幼小的弟妹,其中B甚至得同時照顧待產及坐月子的母親及弟弟。B進度落差難以銜接,不定期返校使我只能利用間斷午休時間幫她補課。午休補課嚴重侵占休息時間,效率實在不好,但她也沒有抗拒。

女孩不太會寫字算數,但可以熟練的操作比他們高出許多的掃把和拖把,泡奶和換尿布也完全難不倒她。相較於同齡只會使用小掃具,抹布也擰不乾的孩子,她的家事技能應該堪稱頂尖吧!這樣的「專長」卻不能為她累積學習的成就感,只讓她與其他同學因為生活經驗差異過大,反而沒有太多互通的話題。

B並不覺得自己不幸福,能為家庭付出,她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但長期失學的學習落差與同儕的不解,誰來填補本應屬於她的無憂童年呢?我不知道如果性別身分調換,父母是否會做出不同的安排,是否也像乖巧順從的B一樣,過度乘載本不全由她該承擔的責任。我也無意指責父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必然也是因為無法做出更好的選擇,女孩的失學畢竟只是底層社會的悲歌的一部分。

傳統父母往往會鼓勵女兒為犧牲自己求學機會,與成全「栽培」弟妹,這長久被稱許的美德,出於親情無言的勒索,究竟是自願的成就,還是被動的壓迫?年幼的女孩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她所出讓的不僅是童年學習的機會,更可能是她一生能為自己奠基的養分,甚至是成就自己的機會與自我實踐的可能。

身為現代女性我們慶幸指腹為婚,媒妁之言已被社會所揚棄,纏足與三從四德也不再束縛限制女性的發展。然而在數十年教學過程中,我觀察到課堂間存在的性別懸殊與不公,有些不平著實讓人感到憤怒又無奈。

面對無法挽救的傾斜,何時我們才終於能不必再唱「女性悲歌」?在多元的視角下,學科分數計算不應過度偏重數理計算能力,女性特質的親和溝通的能力也應受到同等的重視與肯定。女孩本不需要奮力爭取去證明自己的才智與實力,平權本應是自然生成的權利,讓它自然地落在每個孩子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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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瑩萱

偏食的閱讀者,喜歡聽音樂和看電影,喜歡旅行,希望能體驗更多不同的世界。小學任教二十年,目前仍努力在母親、女兒、教師、妻子的角色中尋求平衡。

我們的三周年

「一生二人三餐四季。」
「這是我們的第三個四季囉。」
「哈哈,她們都不知道第幾個了。就這餐盤加一對杯子吧!」
我們相視而笑,走往結帳櫃檯。
「請問是送禮或自用呢?」櫃檯人員親切地問。
「是新婚禮物,可以幫我們包裝一下嗎?謝謝。」
「嗯好的,沒問題的」

拎著禮物來到妻妻們的新家,幫我們開門的朋友雙手接過禮物,連聲謝謝,另一個朋友在廚房裡忙著張羅,客廳裡的兩隻貓咪或躺或臥地斜眼看著我們到來,沙發上掛著兩人小小的結婚照,二人餐桌上擱著繫上緞帶的捧花,滿室盈滿著妻妻倆新婚的愉悅。

總算等到了

「我們怎麼樣都沒想到可以等到成家的這天」,這已是她們在一起第22個四季,同婚專法通過後又熬過疫情才終於走進婚姻,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是那麼不真實、不可思議。那天陽光破雲灑落、天空依然蔚藍、空氣裡是大雨後草地的清新,雙腳依然穩穩而緩慢地走在這條路上,只有心是輕盈的,與那漸漸變高的棉絮雲朵一樣,「原來那麼平常、那麼普通!」。長年以來壓抑的、背負莫名罪惡的感覺一掃而空,無數人聲嘶力竭、受盡冷眼攻擊也要拼命爭取的,實現的一刻,看似顛覆了世界,世界卻淡然不變。

於是,三年間,在大街上愈來愈多同性伴侶牽手聊天,身邊也出現了一群結婚紀念日在同一天的朋友們,偶爾也有愛吵架的喊出「不然就離婚呀!」,才驚覺竟然也到了可以「以婚相脅」的一天。更多的是這些女生們,終於被社會允許對「家」有了想望。

眼前這一切,都是三年前所難以企及的。朋友端出一桌好菜,幫我們都盛好飯後,最後捧著一碗白粥來到她太太面前,太太扁了一下嘴巴,認分地接過熱粥,「她最近只能吃清淡的,前陣子才進出醫院呢,還好我現在可以陪她過夜了。」朋友補充道。

攜手走過半生的人了,最大的願望不過是一起生活,一起在醫院過夜,總算是等到了。

可以選擇就是我們想要的

現場還有已婚的、未婚的,還在考慮的幾對女同志伴侶,聽新婚妻妻聊著婚後的點滴,笑聲此起彼落。

在平權運動中走得最前面、最投入的一對伴侶,在共享快樂時卻同時堅持不婚,朋友們忍不住想嘗試一下「催婚」的感覺,卻被一句「我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有選擇如何成家的權利」說服了。

更何況對她們而言,早已是兩家成一家的關係了。兩人識於微時,早在兩人上台北工作前,兩家人本已是同鄉里,在農忙時會互相幫忙照顧。倒是兩人決定相守後,因為雙方家人太熟悉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也彷彿無甚必要。兩人本來就是好友,形影不離也不奇怪,家人們也總說「欸,怎麼只有你一個回家?來,這包拿回去,她愛吃的。」

直到那一天後,她們才認真地考慮是不是可以順理成章地跟家人們說明白兩人的關係,「畢竟對長輩來說合法、被國家認可很重要,也是我們每個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兩家關係愈好愈讓她們著實掙扎了一番,深怕一不小心毀滅平衡。

在一個尋常的午後,她們雙雙向父母說出了兩人是多年伴侶的「重大秘密」,結果父母們的反應出奇平靜,彷彿聽到的是「明天會下雨哦」,想像中的戲劇張力完全欠奉。多年來的相處,雙方家庭早就默認彼此為家人,連提出的疑問都非常有默契:「欸!那你們是不是可以結婚了?」。兩人心生感動又百口莫辯,是那麼自然的反應。「在我們家是相反的,我們先是得到了國家的認可才得到家人的認可,但我們真的還沒有要結婚,光是可以像一般人一樣選擇要不要結婚、是不是現在,可以選擇就是我們想要的。」

從此以後,兩家人一起出遊時,長輩們不再介紹為「我女兒朋友」而是「我兩個女兒」。而在家時,雙方家人沒事就問「所以什麼時候結婚?」,連帶被催婚也都順便與異性戀平等了。「所以真的不要再逼我們了好嗎?」兩人無奈地說道。

都是互相選擇的家人

朋友們識相地把目光轉到立場未明的另一對身上。

「哈哈哈,你們想問什麼呀?」大家都笑而不答。她們是總像大家長一樣關照著所有人的一對。在場的人都在她們共同經營的小店中哭過鬧過,是失戀時的KTV、是挫折失敗又不想家人擔心時的避風港、是反同公投後大家的療傷處,也是聚集活出各種生命模樣的女同志們出沒的地方。

兩位大家長帶領大家在爭取婚權路上不缺席,但對於兩人之間對婚姻的共識卻鮮有提及。藉此機會,眾人不禁想問個究竟,經不住眾人熱切好奇的眼神,大家長們笑笑看遍我們所有人說道:「我們已經是家人很久了吧!」不止她們彼此,還有所有一起慶祝的我們,都是互相選擇的家人,早在我們自己的家庭、社會接納我們前,她們就一路包容我們、照料我們,與我們同悲共喜。

此時,新婚妻妻舉起我們送的對杯,祝福大家如杯上所寫的「好好生活」、「幸福成家」。其實女子與女子的婚姻和家庭真的不需要那麼複雜,不過就是生活裡那碗特別為你準備的清粥、那句「帶這包愛吃的回去」、那個總是溫柔承接我們的所在。

謝謝努力過的每一位女子,讓我們終於有了選擇婚姻的機會及定義「我們的家」的權利,慶祝朋友新婚以外,也紀念我們成為世界的一份子,一個平凡人的三周年。

■作者

路佳,港台文化工作者,曾任編採、翻譯、經營書店,現為自由撰稿人及新聞學碩士,研究領域涵蓋同性伴侶關係。

內褲裡的革命

近日和朋友聊天提起近況,我忍不住嘟嚷,在臉書、網頁上不斷向我推播的廣告中,既吸引我高度興趣卻又常讓我忍不住心生不滿的廣告,就是各類環保生理用品。

必須先說,身為一個總是擔心經血外漏、不斷追求生理期間能更爽利的大流(量)女子,願意費心研發這些商品的人們全是讓我感激涕零的對象,這些產品我也試過不少,百分百同意它們除了照顧了月經期間的舒適感,也大大提升了生活的便利性,讓我接下來的人生有機會更好過一些。

我不滿的不是商品本身,而是當讀到類似「對環境更友善溫柔」、「減少每次經期製造的垃圾量」或是「讓妳的生理期更環保」這類的字句時,仍會感覺像挨了一記悶拳,悶痛感不來自下腹,而是胸口。那當下,總有想說「去問問那些使用保險套數量無上限的人有沒有要採取更環保的性行為」、「去叫那些把檳榔汁檳榔渣吐在馬路上的人給我出來洗馬路!」、「去把那些排廢氣排廢水的垃圾工廠全部給我勒令停業!」,最後大喊「難道月經是我自己買來安裝在身上獲得定期流量的嗎?世界待我多殘酷,卻要我溫柔以待?」的衝動。

沒想到除了得忍受生理無法選擇的月經帶來的經前不適、為期一週得像顆泡在水分飽滿棉花培養皿上的行走綠豆、伴隨著經期而來的偏頭痛,以及每個月要多一筆生理用品的花費之外,竟還得加上一種「我是(製造)垃圾人」的罪咎感。原來我可能會弄髒的不只底褲、外褲、床單、教室的座椅,還有地球?

我的初潮在國中一年級,比身邊的同學來得晚。在那之前,不知道是家裡絕口不提、老師上課太倉促帶過、身邊的友伴沒有聊起還是我自己根本沒有認真聽,對這來過一次後幾乎會月月來(因人而異)、伴女人一生的「好朋友」完全沒有概念,電視上的「月月安予你月月平安」也和我沒有關係。

只記得某日在學校突然下腹痛和拉肚子,因為對腹痛的位置太過陌生而心生恐懼,幾乎不請假的我打電話求救請媽媽帶我回家。一回家就衝進廁所坐在馬桶上的我,看著內褲上幾滴血跡正感疑惑時,低頭一看竟滿是鮮紅色的血水,我站起來確認那些血來自我的身體、甚至看著血從我的大腿流下,第一次產生「我可能會因此死掉」的恐懼感。當時我立刻用衛生紙擦拭並墊了一疊厚厚的衛生紙在內褲裡,衝出廁所喊媽媽,告訴她我流了很多血,激動的程度彷彿交代遺言,媽媽聽完卻一臉冷靜,把我帶進廁所,指著置物架上一包塑膠的東西用台語跟我說「你彼來洗,用彼就好!無代誌啦!」便離開,只留下驚慌的我和包裝內摺成三折純白的棉墊,看起來就像小妹當時在用的布尿布。長大成人後回想起來,當時那救命包應該是產婦用衛生棉,我想媽媽應該也是大流女子,當年可能也沒有什麼加長側翼夜用的選擇,為了能吸收大量的經血不致外漏,選用產婦衛生棉似乎也頗為合理。但試想一下,對於當時僅有12歲的兒童我本人,只能一個人在廁所裡摸索著撕開那長長的背膠黏貼在內褲上(多麼幸運沒有黏錯邊),因為雙腿中間卡著厚厚的棉片,走出廁所時只能呈現微微O型腿彷彿夾著籃球在進行趣味競賽,並且根本聽不懂媽媽說的「來洗」是什麼病、擔心這病會不會好,迎接初經的過程根本是歷劫餘生。

認識月經這可能與我相伴三、四十年的好朋友之後,我自覺比我媽幸運,生在一個資訊發達且尚可多元選擇的年代和國家。不僅可挑選日用夜用涼感草本,甚至有各種尺寸並且搭配一對翅膀;更別說還有各款各式各種材質的棉條、月亮杯、月經碟片以及月亮褲。從以前去商店買衛生棉要在最隱密的角落找到它並且遮遮掩掩地結帳(當然現在還是有超商店員會問我需不需要紙袋),現在的生理用品已經分門別類在架上一字排開爭奇鬥艷,準備嚇傻臨時被交辦任務要幫女友或老婆購買的男人們。以前在學校只能跟同學間小小聲問「你有沒有帶(蘋果)麵包?」,等著同學從書包裡光速拿出那白色小方塊塞進我手裡再迅雷不及掩耳地塞進我的制服裙口袋,現在有些小學老師已經會在課堂上教學生使用衛生棉,並在教室裡放置幾包以備不時之需。

想到這兒,突然覺得自己光是自己內心戲被指責造成環境負擔就憤怒有點小題大作,身為兩個孩子的母親,我當然瞭解開始有月經是能夠孕育生命的一份禮物,但在這世界各個角落仍有許多女人因為月經而身陷困境或遭受汙名,很難用美好的眼光看待它,她們的選擇並不像我這樣奢侈,甚至可能是食物和衛生棉間的選擇。就像紀錄片《月事革命》呈現了印度村落裡女性因生理週期仍被視為禁忌,甚至可能斷送學業的現況,而片中這句話也令我印象深刻:「月經(period)應該用來結束一個句子,而非讓一個女孩的學業畫下句點(period)。」

或許我該慶幸,還能在生活中持續接收到這些月事用品的廣告(好啦我會願意在追求經期生活品質之餘順便試著減少垃圾量),因為這代表女性的需要開始突破層層障礙被看見、被重視,各種創意與女性團結也推著社會往月經平等、對女性更友善的方向前進,即使改變的腳步艱難且緩慢,至少我們還能對這持續在內褲裡進行的溫柔革命有些盼望。

■作者

小陳,喜歡閱讀和音樂的社工。現與三名男子及一隻公貓一起生活。仿若男子宿舍生活管理員(雜役)。